枕前冰

一定有个你们,完成了缘分

【非良】【百日非良第七十六日】逐夜(03)

#架空设定,请勿深究#


(3) 每一条已走上来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

          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都有它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


  雨越下越大,看来短时间内没有停的意思,张良索性在沙发上坐下,尽管心中充满了很多问题,他依然像少年时候一样,礼貌地跟他交谈:“老师,我们谈谈吧。”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很快平静下来,不太相信老师所谓不认识他的说辞,毕竟当年他能只字未留的就消失,现在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不稀奇。

  他想看老师的病历卡,环视一圈,发现老师很聪明,房间里看不到一个字的病情记录,加上他并没穿病号服,张良推测他很可能是之前向医院请了假,今天才回来。

  “你让我说什么啊朋友……”他的老师脾气还是很好,不跟他生气,只是不明所以地赔笑,“这张照片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我跟你道歉行吗?”

  老师当年教他们时颇有风度,一举一动都是学生们仰慕的榜样,看他陷入为难的样子,张良竟觉得挺有意思,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演:“那这么说……你也不记得在附中当过班主任?”

  这个问题倒让他怔了怔,再看向张良的眼神波澜不惊:“没有,我就当过一届班主任,怎么会忘?”

  “喔,那你说不记得我……”张良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神色迷茫的老师,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话里的错漏:“你当老师的那三年,我一直是课代表和班长,你说不记得我,是不是有点过分?”

  年近而立,成熟稳重的先生坐在那里与更年长的人执着地争论少年往事,这画面未免让人觉得有点可笑,张良却不依不挠,拿出做学生时一个问题不解决连家都不回的认真态度,定定地看着他,又追问了一遍:“老师,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语气严厉,他是真的生气了。

  从上学到工作的工作的这些年,他足够优秀,有能力解决所有的问题,在朋友眼中,他忠诚可靠,在下属眼里,他温和可亲,连他自己都忘了上次发脾气是什么时候——这时他的心情犹如窗外的瓢泼大雨般凌乱,如果不是多年修养支持着,恐怕还真说不好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样。

  他的老师却还是那副无辜又迷茫的神情,甚至去给张良倒了杯水,安抚他:“你先别发火,我记得我也没跟谁有深仇大恨,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你冷静一下。”韩非坐在床边,侧头看着面容严肃的年轻人,继续跟他解释,“我实话告诉你,之前生过一场大病,对我的身体还是……挺有影响的,也有可能是那时候忘了?”

  毕竟是当过老师,他说话时循循善诱风度奇佳,不知不觉中就转了方向,果然,张良的冷峻眼神也有些许缓和,略带担忧地望着他:“老师……生过一场大病,是什么时候?”

  “几年前,还挺严重,躺了几个月。”他笑了笑,不再往深里说。

  ——真够敷衍,还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他听罢,脸色依旧阴沉,本来想说的话停在唇边,顿了顿,他淡淡一笑,岔开了话题:“老师,你知道吗,我现在也在S市的研究所工作。”

  “紫女姐在我毕业时邀请了我,现在她离开了,目前所里是我,弄玉还有白凤。”他平和地讲述着,接着往下讲,“现在研究所情况很好,去年成为政府合作单位,有几个定点项目,资金也充足得多,不会发生你们那时候要自己垫钱给人发工资的事了。”

  韩非沉默下来——研究所是自己跟同学白手起家的心血,张良说的事他都清楚,辞职以后他着意没跟以前的人联络,是因为不想让朋友担心,也不想让自己放不下,现在从张良这里听到,他很放心,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你……”他想了想,只能说,“你们辛苦了。”

  “是大家辛苦了。”张良言谈间带上了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从老师和紫女姐,再到弄玉和白凤,大家都对研究所付出了很大的心血,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谈到研究所,年轻人本有些凌厉的神色也不由得温暖下来,主动提及往事:“老师,你还记得弄玉吗?”他微微笑道,“我的同学,以前学习也很好,一毕业就被紫女姐邀请进了所里,比我还早来三年。”

  “……我知道。”韩非回答,他刚才的神情就已经回答的很明显,再绕弯子也没有意思,“她是我的课代表,高考发挥得不好,不能去上理想的大学,哭了好久。”

  “老师,你这不是样样都记得很清楚?”张良平静了一会又忍不住了,有些尖锐地问他,“课代表三年里都是我和弄玉,你没理由记得她不记得我。”他微微提高了语调,“老师,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

  “是因为生病吗?”他有些气急,不像刚才的礼貌,似乎这才是他们之间平常的对话方式,“还是你……依然觉得我是个小孩子?”

  “喂,你这人说话怎么……”听年轻人说话句句带刺,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了,他不悦地反驳,“我跟你说了半天,不记得了,那张合影也是因为行李里带着才随手摆上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张良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光芒在他的极力隐忍下,慢慢变得黯淡。

  大雨打得窗外树枝木叶发出阵阵巨响,这间病房在走廊尽头,犹如汪洋中的孤舟,风声雨声听得更加清楚,就像漩涡一般,把他们二人无声的隔离在内。

  “不相信。”张良站起身,看了眼表,手机的信息提示不停的响:明天还有两个会要开,同事们已经开始用各种联系方式催他,合作单位的领导也发了工作消息,还有父亲在问周末回不回家——终究不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挂碍,可以抛下一切,甘愿和喜欢的人背离全世界了。

  临走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怪老师,是他的错。

  既然我都不再是以前的我,还怎么要求你仍旧是昨天的你?

  年轻人的秀气双眉快要拧成一团,薄唇抿得像条直线,片刻前见到老师的激动兴奋慢慢散去,心中弥漫而上的,是近几年里从未再有过的颓唐感觉。

  是不是,回不去了?

  “哎,你没事吧?”见年轻人眸光黯黯,韩非好心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么……你给我点时间我想想?”

  他的安慰却逗笑了心中苦闷的年轻人,抬眸看他,神情温和地摇了摇头,对离开这间简单的单人病房竟有些不舍:“老师,我现在要回S市一趟。”

  “噢,你要去忙啊。”韩非颔首,还贴心地补了一句,“快去吧,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我要是想起来你是谁,肯定会告诉你的。”

  没法继续研究老师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才装作不认识自己,他很遗憾,对韩非的安慰不置可否,但是工作不处理也不行,想了一阵,他拿起韩非刚才随手放在小桌上的手机,存了号码,然后冲他一扬:“处理完工作,我立刻就赶回来。”

  既然我已不是当年的我,那么这次你就别想再像当年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临走的一瞬间,这个模糊的想法突然在心中渐渐清晰,让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出门他径直到护士台,跟有些诧异的护士小姐温和地打招呼:“您好,我就是三十二床的家属,现在有事要离开,但是我可以留下我的联系方式。”

  就算人不是少年时的义无反顾,心还是当年的一片热忱,他认准了谁,再不会改。

  小护士反应很快,迅速打开页面,输入联系方式时不忘对他殷殷叮嘱:“下周你一定要来,三十二床不能耽搁,检查结果出来就要安排手术。”她还想跟张良详细谈谈,只是张良实在是赶时间,没等他说完就先走了。

  他走得很急,没有听到小护士疑惑地嘟囔:“这么冷淡……这家属怎么回事,不着急啊?”

  正要离开病房长廊时,匆忙的年轻人却又停下了脚步。

  小跖站在病房门外,可能是刚刚送走了别的客人,回来时和他碰了个正着,看到本来早就走了的张良还站在这里,他一下愣住,结结巴巴地问:“班长,你,你这是……?”

  “小跖,我下周回来,我的老师……他在这里。”张良与他擦肩而过,简短留下这一句便决然地走了,震惊不已的小跖呆站在原地,一会看向走廊尽头,一会又看向张良离开的方向,面上神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他的心现在跳得很快,想去看看张良的老师——其实在大学时候是见过的,他的老师经常在周末的时候来学校找张良,声称是看看他一周过去饿瘦了没,然后强行带他去吃好吃的,有时候碰上他们这些朋友在旁边,也会热情洋溢地邀请大家一起去,毫不吝啬地请大家的客。

  小跖记得,他闲的时候来得很勤,忙的时候也会半年一次,他说自己是看着张良长大的,可不能让最得意的学生上了大学就饿瘦了。

  ——可是A大的伙食好到全国出名,老师也是校友,他会不知道?

  而且……虽然班长告诉他们这是他的高中老师,但那时他刚刚喜欢上女神,心里对感情特别敏感,看谁都会先思量三分,班长有时温柔凝注的眼神他看得出来——这人怎么可能仅仅就是他的老师?

  正因为看过他们有多好,后来发生那件事后,小跖才觉得更难过。

  对他最重要的老师突然间就消失无踪,谦逊努力的班长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让他今天想起心中还会隐隐作痛,他一边想着自己不应该再窥探班长的隐私,一边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挪向走廊深处。

  最尽头有扇门没关紧,就是这里。

  他放轻脚步,朝着门缝里边看,那人沉默地站在窗边,他单从背影就可以确认,正是当日英俊潇洒又有风度的“老师”,小跖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悄然离开了门边,走向护士台。

  “小唐,哎,小唐。”他叫住护士,视线朝尽头一瞥,“那个……三十二床得的是什么病啊,严重吗?”

  护士摇摇头:“检查结果没出来,现在还不好说。”又叹了口气,跟小跖抱怨,“他这个人真倔,主任好说歹说才让他做了检查,然后又是怎么都不肯联系家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还好刚才家属来找我们了。”

  “家属啊……”小跖喃喃,心里叹了口气,护士好奇地问,“你也认识三十二床?”

  小跖慌忙摇头:“不,不是,我不认识。”看护士不太相信的眼神,只好补充了句,“以前见过两面,天长日久的,他应该也不记得了。”又叮嘱护士,“千万别跟三十二床说我的事啊美女,谢啦!”

  小跖怕他开门看到自己,不顾小护士在身后的呼唤声,像逃一样的回到自己病房,关上门直喘气,那样子仿佛三十二床就是个催命的厉鬼——可他心里很清楚,班长的“老师”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前辈,刚上大学那阵大家手头紧,他还很热心的帮忙介绍兼职,几年里算下来,同学们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帮助。

  如果刚才真的在这里面对面,老师肯定还会像当年一样,笑眯眯地跟他打个招呼,可是他却不能想得这么简单,哪怕他是个直肠子现在也弄明白了情况:班长一定是看完他之后又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师,所以才会如此冲动。

  他皱着眉,靠在门口直摇头,在想要是之后见到老师他该怎么说?问他知不知道张良那几年过得多么不容易?

  班长的个性自律又刻苦,并不会做出失态的事,可是他们几个好哥们谁不清楚,后来班长近乎疯狂一样的学习工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累到极致才能奢求在晚上睡上一个小时?毕竟一晚晚夜不成寐对人的煎熬……实在是太大了。

  小跖工作了之后时常叫自己的好哥们出来聚餐,那时候班长还在A大读研,但他们谁都能看到,就算学校里的伙食再好,他还是极速可见的清减下去了。

  “老师,他是个多好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想起那几年,连小跖这样的乐天派都忍不住叹气:假设这段感情里任何一方是个人渣,那他今天不会有丝毫的心理压力,大不了装作不认识。可偏偏他们两个都是很好的人:班长对人对事认真诚恳,有人向他寻求帮助时从不会说个“不”字,只要在能力范围里他都会鼎力相助,认识他是自己的荣幸;而班长的老师更甚——他要是不好,今天自己又何必在这里独自为难?

  到底应该怎么说……还是什么都不要说?

  正忧愁着,自家媳妇儿打电话来,说事情提早办完,明天下午就能来医院照顾他,他想了想,跟媳妇傻笑:“不想住院了,好无聊,明天下午就出院好不好?”——班长肯定会能多快就多快的赶回来,他实在是不想呆在这个场合里。

  这要求并不合理,纵然媳妇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他还是被骂了,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窗边沉思一阵,断然决定这几天没有大事一定不出病房门。

  可能这是他作为旧日同学和好友,唯一能送给班长的馈赠了。


  回到S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夏日夜里正是纳凉的好时候,车站附近都是路边摊,人很多,一路走过去,叫喊声、吆喝声、闲谈声此起彼伏,吵得他连弄玉的电话都没听见。

  走出拐角安静了,他才给弄玉回电话:“我刚回来。”

  “没吃饭吧。”弄玉软声央求,“来老地方,我又点了好多菜,根本吃不完,拜托啦!”

  他也不禁笑了,紧绷着的眉眼在灯火阑珊里渐渐温柔下来:“你每次都……好吧,我这就过来。”

  弄玉来研究所时,所里事业刚起步,还处于一个人当三个人用都忙不过来的状态,哪有吃饭的时间,他们总用面包茶水对付过去,当一个个都胃疼如绞的时候,细心的姑娘意识到了这样不好,她就每次吃饭的时候点一大堆菜,说浪费可耻,强行让他们按时吃饭,现在研究所蒸蒸日上,这个习惯她却还是没有改掉。

  两人是中学同学,现在又在一起工作,早就熟稔的像一家人一样,见面不需要客套,坐下来直接吃,他见弄玉只是偶尔夹一筷子,就疑惑道:“胃口不好?”

  弄玉摇头笑:“不是,白凤刚走。”

  原来她已经陪男朋友吃过一轮了,只是担心他不吃饭才又坐在这里陪着,对于一个爱美爱瘦的女孩子来说着实不容易,张良温和地笑了笑:“别勉强自己,我一个人吃就行,你也不是没看我吃过。”

  “那好。”弄玉打开随身的文件袋,“你吃你的,我把明天会议材料再顺一下,要点念给你听。”

  “…………所以质监局的领导会来,之前报上去的方案已经获得了同意,银行的领导告诉过白凤,只要明天文件签字,他们就立即批贷款。”这是几人共同主持的项目,圆满完成她很开心,常常地舒了口气,“呼~签了文件,白凤他们就要忙起来了,时常得去下边工厂盯着。”

  张良停下筷子,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有些歉疚地言道:“辛苦大家了,上流水线之前……你们要多操心一点。”他可能短时间里都不能回S市,没法一起监管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弄玉却不觉有异,还用双手支着下颌,调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呢,要说辛苦,当然是你最辛苦了,成天陪着那些领导谈话开会又视察,我们可做不了这个,能谈下来批文和贷款,那可都是你的功劳。”

  她还想夸赞张良两句,话却被张良突兀地打断,“弄玉,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女子秀丽又温婉的笑容凝在唇边,眼神转了几转才缓慢开口:“请假,请几天?

  “对,请假,可能不止是几天……”张良顿了顿,索性全部告诉她,“我今天在A市医院看了因为胃出血住院的大学同学,然后我……看到了老师,他也在那家医院。”

  “老师……”弄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到张良说的是谁以后,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会议资料,她手忙脚乱地赶紧整理好,一把塞回包里,“你是说韩老师,他还好吗?”

  张良轻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看起来不太好,但是我现在不知道具体情况,还要去医院那边详细问问……再告诉你。”对老师的事他总有自己的私心,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把那件意外先告诉弄玉。

  “我明白了。”她颔首一笑,“你应该去,明天开完会就去,知道了老师的详细情况就告诉我。”

  “假……先不要请了。”她冷静地安排,“新项目刚起步副所长就请假,同事们知道了会有看法。”她从一大堆材料中抽出几张递给他,“你就去考察A市的项目吧。”

  紫女辞职以后,弄玉一直负责所里的人事安排,她和白凤很拼,几年都没给自己放过假,现在他一说,立刻大方的让他想去就去,张良很是抱歉,叹口气刚要说话,弄玉却笑了。

  “我也一样担心老师,你放心吧,所里我盯着。”不由分说地把资料塞给他,“再说,如果你能把这个项目谈下来,也是大功一件,是不是?”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温柔懂事,虽然自己很拼,可是对身边的人都很体贴,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轻抿着的双唇饱满水嫩,如一株最漂亮的红菱,让这闷热的夜里立刻多了一丝凉气,似乎连酷暑也变得没有那么难捱了。

  张良笑着答应她,收好资料也正好吃完,“我送你回家,然后就看。”

  “好,好,但是别太拼了。”弄玉浅笑着跟上他的脚步,“看望老师才是最主要的。”

  她跟张良念的不是一个大学,也不是一个省,但同学圈子就这么大,之前的事或多或少有所耳闻,见她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虽然表情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决,她只好默默地在心里替他们叹息。

  ——希望你这次,能够得偿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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