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前冰

一定有个你们,完成了缘分

【非良】【百日非良第八十一日】逐夜(05)

#架空设定,请勿深究#


(5)总有一些什么会留下来的吧   留下来作一件不灭的印记

         好让那些不相识的人也能知道

         我曾经怎样深深地爱过你 


       离开S市的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晚,领导们要求很高,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银行有新政策,批贷款必须要他这个负责人到场,等这些事忙完,出发已是五日之后。

  这几天张良曾抽空给老师打过电话,但不知为什么他一个都没接,张良不放心,直接把电话打到医院科室,得知三十二床并没有离开才松了口气,护士问他要不要转接,他犹豫了一瞬:“不用了。”

  周五那天总算解决了所有的事,张良一分钟没耽误,直接就去车站,S市离A市其实不远,有几个小时也就到了,弄玉提出开车送他去车站,张良想了片刻答应了她。下车前,弄玉加了一句:“如果他好,你就好好照顾他,如果他不好……请你立刻告诉我。”

  一路上都沉默着的张良终于对她笑了笑:“好,我会的。”


  送完张良,弄玉开车回所里,她对老师的关心并不比张良少,这几天同样忧心忡忡,想起做他学生的时候,眉间拧出一段深痕。

  高二的时候家中发生变故,作为军人的父亲执行任务时突然失联,母亲精神恍惚以泪洗面,双重打击下她的高考成绩并不好。班主任韩非跟她长谈过好几次,问她要不要再复读一年,并提出自己可以帮她解决部分经济问题。

  那时她已经无心学习了,还听张良说起过老师要辞职去研究所的事,外柔内刚的她只是惨淡地笑,最终她拒绝了老师的提议,按照分数选了个志愿。大二时父亲终于找到,她回家团聚时才从母亲那里得知:这两年每到逢年过节,就有人拎着东西上门去探望,还时常有人帮着家里做点重活,问过好多次,来人才说是韩老师拜托的。

  她的性格体贴懂事,总想找个机会报答老师,毕业前找工作,听紫女姐说这家研究所也有韩老师的心血,毫不犹豫的就来了,几年中一心扑在所里,希望韩老师有天再回来的时候,见到他们的好成绩会非常开心。

  来所里的第三年,张良也来了,再次见到老同学时她简直大吃一惊——相较中学时期,他更高挑英俊了,但是瘦了整整一大圈,她差点都认不出来。虽然对他们的事她有所耳闻,可是她真没想到,昔年最优秀的同学能因为这件事固执成这个样子。

  转眼间他们一起共事也快三年了,她小心翼翼地从不提起往事,在紫女姐离开后照顾着所里的大家,好不容易才看着老同学慢慢恢复,尝试着走出内心的困境,可偏偏又在这时候找到了老师,就连向来聪慧的她这次也弄不明白了,不知道对张良来说,再次见到老师,到底是好是坏。

  要不是所里实在忙,她也想立刻赶去A市,当面见见老师,看看他好不好,问问他消失的几年到底在做什么,还想直接告诉他——老师,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不是你告诉过我的吗?

        思前想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给A市的熟人打了电话,那个朋友是研究所即将合作的项目负责人之一,也是她的大学同学,希望他能帮忙看顾一下张良,对方研究生也是在A大上的,听他拜托,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回到A市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如果这时弄玉在旁边,她肯定又会一个个催着按时吃饭,但他现在一点都顾不得弄玉的叮嘱,直接赶往医院,刚到住院大楼,让他看到个有意思的事。

  小跖夫妇正站在楼下送客,客人他也很熟,是他的大学同学小高和雪女。

  他们也是立刻看到了他,几年不见,相互间都感慨岁月如水,还一起惊讶了一番——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小跖的妻子,姑娘文静漂亮,一双大眼睛温婉通透,对待他们也很热情,几句话之间就轻松融入了他们的小圈子。

        知道过往的熟人面上谈笑风生,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感叹,感情的事,若是没有缘分,怎么努力都没用,以前那个总嚷嚷着如果没有女神就没有未来,非她不娶的年轻人,能想到今日么?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多年以后他仍然是他,有了自己的家人和牵挂,不知他能放下以前那个执着却求不得的自己?

  说话间雪女仔仔细细地盯着张良看了几分钟,唇边绽开喜悦的笑容:“张良,这么看的话,你比你和小高毕业合影的时候气色要好很多了,让我猜猜看,是有女朋友了吗?”

  尴尬中的小跖和微笑着的小高齐齐一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雪女大一下学期出国巡演,后来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加上小高有意瞒着,所以在她的印象里,张良还是那个刚进校园就会引着女孩子们时时侧目的帅哥。

  张良笑了笑:“没有,工作太忙顾不上,不过我记着大家的话,还有同学督促我,这几年都按时休息,按时吃饭。”他把目光转向小高,话里带上微微的戏谑,“小跖瞒着我们偷偷地就结婚了,小高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我也正和他说这件事。”小高立刻笑道,笑容和煦又沉静,“我和阿雪会在A市留一段时间,叫他出院了请我们吃饭赔罪。”与多年不见的同学重逢,他总是淡漠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温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也是来看小跖的?”

  小跖紧张地瞥向张良,希望他干脆的应个是,可张良马上就让他失望了。

  “前几天我来看过他。”张良清清楚楚地告诉老同学,“今天我是来看我的老师。”

  “老师……是哪位?”雪女很好奇,小高微微一怔,立刻打断了她,“是张良的高中老师,你不认识。”又对张良笑道,“你快去吧,我们下次再聚。”

  “好,记得联系。”张良笑着点点头,先跟几位作别,自己进了病房大楼。小高见他走远才委婉地指责小跖,“你怎么不早说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他这时候突然回来了啊!”小跖又为难又委屈,“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怎么过的,压根就不敢出病房门,生怕碰到他的老师,那不就太尴尬了?”他说着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嘟囔着说,“还好我明天就出院了,不然真得为他纠结死。”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雪女完全不懂,小高却停下了话,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大楼,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他……终究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也许这次,正是一个契机。”他拉起雪女的手,“我和阿雪先回去了,改天见。”

  他们本来就是要走时被小跖夫妇送到楼下的,因为见到张良才又耽搁了一阵,回酒店的一路上高渐离都心不在焉,雪女问话时随口一答,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见他这样,雪女又是好奇又是担心,非要让他说说怎么回事,小高不想瞒着女朋友,但也不想把朋友的旧事到处说,张良那么坦然的告诉自己他去看老师,他并不想辜负他的信任而到处传他的八卦。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想到以前的事……他最后只对女朋友低声说:“以后吧,以后如果我能知道他的好消息,我再告诉你。”


  晚上的病房大楼人还是很多,散步的病人,忙碌的家属,交接班的护士医生都和白天没什么不同,他穿过熙攘人群,直接走向最尽头的单人病房,这里和前面热闹的气氛明显不同,像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幽深又安静。

  老师住着的这间房门紧闭,敲了敲门没人来开,张良有点生气,在想是不是老师又悄悄地离开了,而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想起下午还跟护士确认过他在,索性门也不敲了,直接推开进去。

  进门他才知道为什么房门紧闭无人来开——老师正在输液,满满的一大瓶,因为有护士会来巡视,他放心地睡着,面色苍白,神态平静。

  张良不知道他消失的这些年去做什么了,只是看到老师这样,他觉得这些年里,睡不好的……仿佛不止是他一个人。

  他安静地坐在小沙发上,不发出一点声音,来巡视的小护士见有他在,做了个手势,把他叫出门来,“有你在这盯着就好了,我先吃个饭去啊。”

  张良轻轻带上门,听小护士还没吃饭非常抱歉,温和地笑道:“您快去吧,耽误您到现在,真的不好意思。”

  “我还好。”护士看了看里间,跟他摇头叹息,没忍住就多说了几句,“只是他啊……不太好,从昨天疼到今晚,输上液才睡着。”

  ——怎么情况这么严重?张良皱眉问道:“他什么时候能确诊?”

  护士还是摇头:“检查结果出来起码到明天,关键是要做手术,具体情况……你等主任告诉你。”

  “好,谢谢您。”张良颔首微笑,小护士也莞尔一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不然你跟我一块去吧,他现在吃别的也不太好,你上心着点,等他醒了,让他喝点白粥。”说着跟他一指,护士站的台子上有微波炉。

  他明白了小护士的意思,点点头一起走,这家医院在他离开A市之后扩建了很多,让小护士带着才找到食堂,在一路上的闲谈中张良了解到,原来她正是老师这间单人病房的负责护士,所以才事无巨细地关照着他们。

  谈及韩非时她摇着头笑,很是没办法:“他半年前登记住院,却没回来过几次,单人病房收费贵,护理更上心,本来应该二十四小时不离人,可他住上之后,我反而变得更闲了。”

  “其实……像三十二床这样,动不动就消失,有病了才会听话的人,我们医生护士都应该很唾弃的。”小护士咬咬唇,又恨恨地笑道,“可是,谁让他……谁让他就是这么有魅力,哪怕他不听话,我们还是愿意跟他多聊两句。”

  听到老师被训不听话,心事重重的张良忍不住笑了,买好了粥,跟她招呼道:“您慢慢吃,那我先回去了。”

  小护士急忙点头,还不忘嘱咐:“你劝劝他,这样不顾着自己不是好办法,有什么病好好治,治好了再出院不好吗?”


  向小护士再三保证会劝说他之后,张良回到病房,老师依然睡着,他再俯身去看的感觉又和刚才不一样:面色苍白,苍白中透着压抑,神态平静,平静里全是忍耐。

  张良继续在小沙发上坐下,病房里落针可闻,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上一次这样跟老师安静地坐在一起,是什么时候?

  他沉思之后却更加失落,因为他发现过去太久,他竟然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少年时他曾以为,每件小事对他来说都像是刻在石头上一般深刻,随着时光的流逝会越来越清晰,他将永远记得清清楚楚;可刚才他一时兴起要回想的时候,却发现所谓的回忆都像是海岸边的细沙,那些相隔的时光如同潮水,倏忽而过就带走了一大片。

  为什么还不到十年,就像是过了半辈子一样,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他为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

  来之前想好的很多话,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来,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给老师看着输液瓶的进度。


  自始至终韩非一直睡着,直到夜班护士来拔针时才被惊醒,他还得意洋洋地跟护士炫耀:“哎呀,你看我醒得很是时候嘛。”

  护士一声笑,下颌扬了扬,给他指了指坐在边上的张良:“哪有,肯定是他按的呼叫,我进来的前一刻你还睡得沉沉的。”

  “…………”他敛了笑容,看了一眼张良,什么都没说又回过头去,跟小护士讨好似的央求,“还有点事,打完了我就可以走了……?”

  “不行!”刚才还娇嗔含笑的护士柳眉一竖,严辞驳斥他,“你忘了你昨天疼成什么样了是吧?护士长说了,好好待着,让我们都看着你不准乱跑,等检查结果出来,立即安排手术!”

  临走前她冷冷地丢下一句:“主任说了,你要是再走,那就别回来了。”

  “好好好,不敢了不敢了,我错了!”韩非只好求饶,看护士走远了才敢悄悄抱怨,“现在的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这么凶。”回头看张良还在小沙发上纹丝不动的坐着,皱了皱眉,疑惑地问他:“这位先生,你是找我吗?”

  张良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自己心里的怒气,可他实在不愿意跟病中的老师计较,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火,勉强笑了笑,认真回答:“我五天前来过,老师不记得了?”

  “五天前……?”他英挺的眉宇间带上了淡淡的思索神色,半晌还是没有头绪,“五天之前你来过,我……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我在A市没有熟人,怎么会有人来看我?”他很肯定地回答。

  张良的笑容凝了凝,两手之间的关节因为他攥得太紧越显发白,他极力忍着,尝试着跟老师说明白:“五天前的下午,雨很大,我来过一趟,然后打过好几次电话,你都没接。”

  “老师,你真的不必这样……”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承受,你为什么要强行把我推出你的生活之外,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说着说着,他又有些动气。

  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唯独关于他的事,能让温和冷静的他在一秒钟就方寸大乱。

  “等一下……”韩非当机立断地打乱了他的情绪,拿过自己的手机审视着,“你给我打了电话……哦,我没存你的,以为是什么广告号码,手机自动屏蔽了。”扫了几眼他还反问张良,“你是怎么有我电话的?”

  韩非几句说完,张良的脸色又像那天一样阴沉——他现在才听出来,老师不仅是在刚重逢那天不认识他,现在连五天前的相遇也要当做不记得,他是彻底的打算把和自己的联系割断,最好是一丝一毫的念想都不要留!

  好,很好,这很符合老师的做法,他看起来风趣幽默平易近人,其实心里想什么,直到现在也没人能猜透。

  附中老师工资高待遇好,在全市全省都受人尊敬,他辞职辞的毫不犹豫。

  周围的人给他介绍了那么多条件极其优秀的女孩子,他哪个都没看上,一门心思喜欢的,偏偏是个从高中起就带着的学生。

  他的学生一直这么喜欢他,多年过去,不计较他的神秘失踪,想和他患难与共,可他却能装得这么好,无辜的表情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回想往事,张良的神色渐渐冷峻,是啊,和老师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应该想到的,这些年尝试要走进他心里的人,哪个不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以为他在老师心里终归是不一样的,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既然如此,就算再不要脸的人也不可能继续赖在病房了,张良站起来就走,要出门时他还是停下了,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回头对依然一脸无辜的老师淡淡地说了句:“桌上有白粥,想吃的时候去护士台加热下。”关上门,果断地离开了。


  愤然离开医院,张良径直走到大街上,让夜风一吹,盛怒的头脑和心情突然间平静下来。

  他眉头轻蹙,在闪烁着的街灯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心里又开始责怪自己:不是决定不跟老师认真计较吗,为什么这会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跟他发火?老师的脸色一看就知道,他绝对病得不轻,为什么要和一个病人置气——以前哪怕是老师训你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现在遇上了大事,却越活越回去了?

  越想越难过,可是想到老师那个让人无语的态度,他又实在没心劲立刻回去,这时偏偏电话响了,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说了个你好,电话对面的开朗男声顿了顿才笑道:“师兄,这是有心事?”

  原来是他研究生时认识的师弟,张良立刻把正在纠结的那点小心思收起来,恢复到平常做师兄时的温和态度:“是有一点工作上的事,不过没想到你这时候会打电话来。”

  “我听说你来了A市,是来谈项目的?”师弟笑道,“我刚听说,想先见见你交流一下。”

  一听师弟这话,他马上笑道:“当然不忙,我就在新城区的医院附近,你过来就能看到我。”

  晚上路况很好,没有二十分钟师弟就到了,他大学学的是心理,毕业后却在A市机关部门工作,正好负责张良这次的考察项目,同学见面自然熟络,不过张良顾不上问他怎么立刻知道自己来了A市,只是跟他闲谈:“这次还要麻烦师弟,有空去S市,我请你吃饭。”

  师弟也了然地笑:“好,我记下了,下回一定找你。”又问张良有没有吃饭,张良笑说吃过了,他不太相信,“就当陪我去吃,顺便跟我谈谈项目的事,我好有个准备。”

  “好,你说了算。”张良笑着叹口气,于公于私他都不想拒绝师弟的要求,由着他去了想吃的地方,师弟今天看起来是忙坏了,匆匆谈完项目的事,抓紧时间开始吃。

  张良没心思吃饭,就含笑看着师弟,看着看着他想起个问题,突然严肃下来,认真地问小师弟:“师弟,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师弟抬头看他。

  “在心理学上……会不会有一种,我是说,一种现象。”张良为难地组织着措辞,试图让师弟一次性听明白,“或者说是一种疾病?具体表现就是患者看起来毫无异常,却忘记了很多关键的事?”

  师弟立刻接了句:“师兄,你说的是失忆?”

  “不是,不是失忆,也不是PTSD。”他给师弟具体形容了韩非的情况,师弟沉默了许久,放下筷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阵才道,“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在张良期待又惊讶地眼神中,师弟缓缓地说:“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现象,我们把它叫做‘忘爱症候群’。”——记不起自己最爱的人,一直拒绝对方,不论相见多少次都会遗忘。”

  这个名词和这种现象对张良来说非常陌生,他想了想才问:“这……是病吗?要怎么治?”

  师弟摇头:“这不是病,这近似于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是因为很喜欢那个被遗忘的人,所以才主动的忘记了他。”他并没有再过于详细的解释,只是先给出自己的建议,“要了解这种现象要从往事着手,师兄知道这人以前的事吗?”

  然后他惊讶地看到,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一向聪明睿智,万事都在自己谋划之中的师兄,第一次在他面前无言以对。

  因为张良的确是不知如何回答——老师以前的事,他竟然……也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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